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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谓“科头”,本来是指男子,男子应该戴冠或者戴帽,什么都不戴,就在发髻上裹块葛巾,那是藐视礼法的作法,如果是穷人农民朋友这样做也就罢了,但是冠带簪缨(缨指冠系于颌下的缨带)之家的男子这样做,就是另类了。所以那诗是说男子。而那“葛巾香染九秋霜”的头上插花的不怕别人拍手笑路旁的,原也是男子。男子不好戴花,男子戴花的没几个人,所谓“一枝花蔡庆”,刽子手蔡庆戴了一枝花,都已经是另类触目,可以入诨号了。但是,女的却是可以插花的了。女子反倒不要戴冠,当时女子、小孩、犯罪分子都不许戴冠,表示被剥夺政治权力终身了。次日,天气晴朗,大观园里纷纭安排,不一会儿,贾母带着一群人来了。走至大观楼下,李纨等人正在那里忙活准备呢。李纨忙迎上去,笑说:“老太太高兴,倒进来了。我当还没梳头呢,才采了菊花要送去。”一面说,一面丫鬟碧月早捧过来一个大翡翠盘子,里面放着各色的折枝的菊花。贾母就拣了一朵大红的菊花,簪在鬓角。回头又招呼刘姥姥说:“过来戴花儿。”话音刚落,那凤姐就拉过刘姥姥来,笑说:“我给你打扮。”于是,把一盘子花横七竖八地插了刘姥姥一头。贾母众人都笑个不休。刘姥姥说:“我这脑袋也不知修了什么福,今儿这么体面了。”众人都笑说:“你还不拔下来摔到她脸上呢,把你打扮成了老妖精了。”刘姥姥却能过渡,说:“我虽然老了,年轻时候也风流,爱个花儿粉儿的,今儿老风流才好。”――刘姥姥最有名士风度了,任他拍手笑路旁,她是女中的大名士。

众人笑说之间,就往前散走,贾母随走就随着问刘姥姥:“这园子好不好?”刘姥姥说:“我们乡下人年底也买个年画,大家都说,要是也能到画上去逛逛就好了。都觉得那画不过是假的,哪会有那样的地方呢?今儿我进园里这一瞧,竟比那画上还强十倍。要是有人照着这园子也画一张,我带回去,给他们都看看,死了也得知足了。”贾母笑了,就指着惜春说:“我这小孙女,她就会画。等明儿叫她画一张。”刘姥姥自然喜不自禁。

贾母听了这些,自然要领着刘姥姥都见识见识。于是就迤逦先到了林黛玉的潇湘馆。一进门,但见翠竹满地,夹路森森,那刘姥姥就剩出中间的甬道给贾母和姑娘们走,自己走边上青苔的土地,结果一下子来了个大马叉,咕咚一下跌在地上。贾母忙命人扶起,又命丫鬟给捶两下,刘名士说:“不要紧,哪里这么娇嫩了。哪天我不跌两下子,都要捶起来,还了得了?”

这是最豁达了。

紫鹃打起湘帘,林黛玉把大家迎进来,亲手给贾母捧上一小盖碗茶。王夫人说:“我们不喝,不用给我们倒了。”这王夫人也会说话,要是黛玉一个一个给她们倒起来,还不累死了。黛玉大约出于很是感谢吧,就把自己书桌下常坐的一把椅子,搬到下首,请王夫人坐了。这是非常了不起的礼遇了,因为多少有点洁癖,让别人坐自己的椅子,等于跟别人分享一个浴缸了。

刘姥姥见桌上设着笔砚,书架都是满满的书,就说:“这是那位宝玉哥儿的书房吧?”贾母笑着说:“这是我外孙女的屋子了。”刘姥姥打量了一下,说:“这哪像小姐的绣房,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。”刘姥姥或许看过上等的书房,因为从前曾经出入王夫人未出阁时的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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